南盲

【温周】枯荣（一发完）

书剧结合。

总而言之就是没人帮忙治阿絮的钉子的话……

01

周子舒躺在病榻上，他已经时日无多。枯萎的经脉成摧枯拉朽之势，从里头逐渐崩毁，就像手握了一朵枯萎卷曲的花，轻轻一捏，就全碎了。疼痛细细密密地涨上来，周子舒不得不佝偻起身子，才能勉强对抗这从全身各处传来的刺痛。汗濡湿了头发，空气被挤压出腹腔，瘦削的人儿几近窒息。周子舒微微蹙眉，在心里笑自己：

你看你厉害了半辈子，却也要死了。

 

02

七窍，三秋，五感，最折磨人的其实不是死亡而是无涯的疲惫。他一直不敢告诉温客行，他不敢告诉他其实现在的周子舒已经看不清温客行了。一点点消失，一点点钝化，一点点萎败，周子舒抓不住任何东西，所有的一切都从他指缝间溜走，无论是美好的，幸福的，鲜艳的，灿烂的，还是悲伤的，疼痛的，麻木的，刺骨的。

他被压入无尽幽冥，那里光照不进来，他要在这片黑暗里变成一个活着的死人。

 

03

周子舒不甘心地用细长白皙的手微微蜷曲抓住身下的被子，这被子是炙烈的红色。他还能记得上次温客行抱着这床被子回家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地对他说：阿絮！这是我们的婚被。

命里无妻，去哪对拜？什么婚被啊真是。周子舒无奈地想。

周子舒闭了闭眼，一滴泪就这么无声地从眼角淌了出来。感觉到湿润后，他惊讶地去摸自己的脸，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脸上早成了一片汪洋。心突然被揪住，几乎要掐出点血，周子舒怅然地想：这钉子，还真挺痛。

痛便痛吧，周子舒并不怀念任何旧日，天窗里的他根本不是他。他只是……只是还舍不得一个人。

平时看那个傻子总是在笑，但我死的时候，那个傻子，会不会哭啊？周子舒默默地想。

 

04

“阿絮！我进来啦！”温客行隔着房门在外面喊。

周子舒艰难地抬手，把自己的眼泪擦掉了。他不敢哭，都这个时候了，他得是最云淡风轻的那一个才行。

“进来吧。”他冷声说。

温客行拿着药慢慢走进来，他把周子舒从床上扶正然后搂住他的肩小心地喂药。药很苦，但周子舒眉头始终没皱过一下。温客行看着周子舒苍白的脸庞觉得难过，他的阿絮越坚韧，他就越难过。这世上坚强的人好像都没有好结果，所有的坚强都好像是生来为了抵御苦难，越强大，苦难越多。温客行恨不得周子舒只是个富贵人家的娇生惯养小少爷，这样一辈子顺风顺水，也就不用受这些不是人能忍受的苦了。

“阿絮，我想再试试。”温客行在周子舒耳边轻轻地说。

“不行，你上次与我双修的时候就已经内脏受损严重了，绝对不行。”周子舒冷声否决。

 

05

温客行心冷到了极点。

他想起他的阿絮向来是如此，以前自己厚着脸皮想着烈女怕缠郎就天天在他身边打转，那时候阿絮就一直在拒绝。好不容易命都要没了终于磨成了知己，却还是不肯承认是比知己多一点。床上的时候要不是自己装哭，估计还得继续拒绝一辈子。

他觉得大概拒绝就是周子舒保护自己的方式。

可温客行做不到，他习惯了付出一切倾尽所有，他向来毫无保留，所谓没那么爱没那么喜欢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06

“阿絮，就这次，不要拒绝了，好吗？”温客行微红着眼眶看周子舒。

周子舒怔住了，他向来心软，一看温客行哭他就慌，这种慌是从心尖溢出来的，一点点，包裹住全身，想动却动不得。这种时候他总会想，大概他真是爱温客行爱到了骨子里了。

温客行只当周子舒默认了，他调整气息，将自己的内力一寸寸注入周子舒体内，内力轻轻涌过周子舒脆弱的经脉。温客行满头大汗，他感到无力，因为无论他怎么尝试，修复的速度还是敌不过衰败的速度，甚至是更明显地感受到衰败了。

最后气血攻心，温客行的喉咙处漫上一股强烈的血腥气，忍无可忍，温客行压着嗓子吐出一口鲜血。

“老温，停吧。”周子舒停止运功沙哑着嗓子说。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不忍心说出“没用的”这三个字。

温客行收回内力，偷偷地用衣袖擦干嘴角的血迹。他的身体因为刚刚消耗了大量的内力而微微打颤，脸也毫无血色。周子舒转过身看温客行，一看便心疼了。

“你还好吗？”周子舒担心地拉住温客行的手。

温客行虽然气息紊乱，血气上涌，但他还是对着周子舒明朗地笑着说：

“我没事啊。”

 

07

温客行与周子舒和衣而卧，温客行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周子舒。周子舒感受到温客行的异样，但没有力气翻身去看他。黑暗里，连盏红烛都没有，只剩两双发亮的复杂的狠厉的温柔的纯真的眸子。

“爹娘走了。”

周子舒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突然心里一紧。

“阿湘走了。”

周子舒暗暗抓紧了身下的被子，他不用看都能想到现在温客行眼里寂寞的模样。

“最后，你也要走了。”温客行的这句话带着哽咽，水光荡漾开去，他把周子舒抱得更紧了，他不敢再多乞求一句：

“你能不能不走”。

 

08

周子舒的心脏闷痛，这滋味儿就像是从头到脚钉了个长钉，把所有的一切都贯穿了，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要不是温客行偶尔会脆弱一些，他都几乎要忘了，这位见惯了杀伐无所不能的鬼谷谷主，还是需要人哄的。温客行身上所有的锋芒所有的伤痛，不是随着年岁被抹平了，只是藏得太深太久，藏成了习惯，如果不是面对最为亲近的人，竟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原本是……想要从我身上抓到光的。

周子舒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紧地拉住温客行的手，十指相扣，掌纹贴着掌纹，几乎要生长到一起去。

夜色温柔，血腥气顺着花香一并飘向无垠山河和波涛汹涌的江湖，江山浩大，眷恋无涯。

周子舒最后柔声说：“不哭，不哭啊。老温，我死后，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你才能找到下一个家。”

09

温客行说不出话。

他就恨他自己，平时油嘴滑舌骚话连篇，但真到了这时候，怎么从胸腔里挤出短短一个“爱”字，却是这么，这么难。

 

10

大概是爱已入骨，讳莫如深。

周子舒啊，你还没有带我看够人间。

11

周子舒和温客行保持相拥的姿势沉沉睡去。

 

12

 

三载春秋稍纵即逝，爱恨情仇难敌四字无力回天。

 

13

 

如今已然入秋，湿凉的雨水从周子舒的墓碑上缓缓淌过。

 

温客行身着一袭红衣往周子舒墓前泼了一壶烈酒，酒的馨香窜进鼻尖，可他却再也不敢再开口唤一句“阿絮”，因为这漫漫红尘，没人能再回应他。

“阿……絮……”

“阿……絮……”

“阿……絮……”

温客行最后还是开口，一字一句似是婴儿学语一般磕磕绊绊。

“阿……絮……”

“阿……”

温客行最终还是再也叫不出声来，他的眼眶微红，偌大天地仅剩他一剪孤影。

人皆草木，青黄枯荣，却又生生不息。

 

只叹鬼谷天窗，从此缘尽情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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